那年去西藏,真是段奇遇。头回进藏,虽说被高原反应折腾得够呛,但拉萨的风光和那股子说不出的劲儿,愣是把人心里的杂七杂八都给涤荡干净了。
在拉萨待了四天,大昭寺、布达拉宫都转了个遍,心里头最惦记的还是冈仁波齐。那会儿我正学佛,对藏传佛教特着迷,没事就念叨几句咒语,总觉得那体系里藏着好多秘密。
都说冈仁波齐是世界中心,藏传佛教里的神山,虽然说不清到底为啥这么神圣,但就是打心眼儿里想去看看。 提前跟导游甲央合计好了,他得陪我去朝圣。
甲央这名字,藏语里就是文殊菩萨的意思,三十多岁的藏族汉子,开着车在西藏跑了好些年导游,汉话说得溜极了,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,一路上嘴里总念叨着大明咒。
开车跑了八个钟头才到冈仁波齐景区。这儿最要紧的就是转山,围着神山走一大圈,全程差不多57公里,体力好的两天能走完,差点的就得三天,要是磕长头,那得七八天甚至十天。山上人不少,有特虔诚的信徒,也有像我这样来体验的。除了藏族同胞,其他人进转山路都得买门票,150块一张。
我跟甲央说想徒步转山,他特乐意陪我,说他去年刚转过,每年都得来一次。 我俩背上提前备好的背包就出发了。我体力一般,就不磕长头了,纯徒步,甲央也陪着我走。他说他自己来的时候都是磕长头,转完得十天。我是真佩服他这毅力。
路上我问他:“这么磕长头转山,真能有啥大收获?” 他说:“这是种虔诚呗。心里对佛菩萨的那份尊敬和景仰,实在没啥能表达的,就用这种方式,把整个身心都托付给这陡峭荒凉的土地。我们都信,转神山一圈,能洗清一辈子的罪孽;转十圈,能在五百次轮回里不用下地狱;转一百零八圈,这辈子就能成佛。
转着转着,你就感觉自己跟神山融到一块儿了,知道它接纳了你,没放弃你,跟你紧紧连着。” 我说:“这跟咱们汉地僧人长途朝圣差不多吧?”
他说:“那我就不清楚了。但我自己觉得,在这儿转山,能感觉到自己变纯净了。在拉萨干阵子活儿,被钱和俗事儿缠得喘不过气,就来转山,跟给汽车做保养、洗车似的。花十天时间,在这苍茫大地上走一走,感受着大自然的雄伟,再瞅瞅自己多渺小,心里那些名利念头啥的,就都能放下了。”
我俩一路聊着,走了一天,后来就不说话了,就那么用心走着,感觉特好。冈仁波齐的风景太震撼了,感觉在这儿说啥都是多余的,破坏了这份时空的宁静。
第一天在止热寺附近的旅馆歇脚,我累得快散架,饿到不行,吃了老多东西。甲央说:“你可得做好准备,明天更累。”我哪顾得上,倒头就睡死过去了。 第一天从塔尔钦走到止热寺,差不多24公里,海拔就差了600米。
第二天从止热寺出发,得翻过去徒步路线的最高点——卓玛拉垭口,海拔5700米,就这一段差不多6公里。 头顶是看着不像真的那么蓝的天,飘着白云,走在这儿其实挺享受的,但路太长了,脚都走麻了,跟机械化似的,体力一会儿没了一会儿又攒点劲儿,脑子里空空的,啥都想不起来。我琢磨着,那些修行人、苦行僧,要的可能就是这感觉。
走到极致的时候,身体里跟空了似的,手脚都不听使唤,就一个劲儿往前走,根本停不下来,人就处在一种不停动着却又异常安静的状态里。 翻完卓玛拉垭口,我俩体力耗得差不多了,可还有好长一段路等着。那时候都下午两点了,我跟甲央对视一眼,啥也没说,接着走。
就这么走到四点多,天色慢慢变了。路过一个经堆,旁边有两块石头,正好能坐下歇脚。我实在撑不住了,赶紧跑过去坐下。 刚坐下,就发现石头后面坐着个人。
那人头发老长,看脸是汉人,穿得特薄。那时候都十月了,西藏冷得厉害,他就穿那么点。他盘腿坐着,特安静。 我坐过去的时候打扰到他了,他睁开眼看看我,又闭上了。那眼神特纯净,带着股子震撼人的劲儿。 我说:“你是从汉地来的吧?” 他又睁开眼,看了看我。
我说:“你也是来转山的?” 他这才开口:“我就住这附近,不是来转山的。”
我说:“住这附近?这儿这么荒凉,咋住啊?”
他说:“也不一定非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才算家吧?这茫茫神山底下,也是生命的故乡。”
我一听这话,说得还挺有感觉,就不再纠结他住哪儿了。又问:“你是修行人?”
他说:“不算。修行人总把‘修行’俩字挂在嘴边过日子,我嫌烦。我就是活着,没啥修行不修行的。”
我说:“就活着,那跟僵尸有啥区别?”
他说:“僵尸不知道自己活着,就是为了撕扯嗜血才活。我这‘就是活着’,意思是除了活着,没啥别的企图。或者说,我不因为啥才活着。”
我说:“没啥企图,人活着干啥?人不就是得在这世上干点啥吗?有人为了亲人活,有人为了梦想活,有人为了体验生命活。你这不为啥活着,到底是啥意思?”
他指着远处像金字塔似的神山,那山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,说:“你看冈仁波齐,它为啥矗立在这儿?”
我说:“因为它神圣?” 他摇摇头。
我说:“因为要显海拔高、显得巍峨?”
他又摇摇头。 他说:“它不因为啥就非得矗立在这儿。我们觉得它神圣,给它安了各种传说和意义,可对它自己来说,就是生在这儿了,没啥特别的。从山的样子看,它跟西藏其他山没太大差别;从地质特性看,跟世界上好多山都差不多。可我们把它当神圣的,这神圣就成了它存在的理由。
其实它根本不需要这理由,就这么自然地在这儿,自然地接受日月照耀、风雨洗礼。 人也一样,能不因为啥就活着,就只是活着。这样,人就跟山一样自然纯粹了。”
我说:“你说的自然纯粹,是说要把神圣从这儿去掉?”
他说:“对。纯粹就是,不要神圣,也不要不神圣,不被神圣牵着走,也不被卑微压着。你知道山为啥这么大吗?因为山里有无数小石头、小草、小树。你说它是大还是卑微?它的大就是由卑微组成的,正因为不嫌弃卑微,才有了这份大。神圣也只是个概念,你得知道,它没啥神圣不神圣的,就是个纯粹的存在。
把神圣的情感去掉,你才能融入它的纯净,说不定,那种不被‘纯净’俩字牵着走的纯净,才是真的神圣。 “就像你们转山,刚开始怀着神圣的敬仰,转着转着,慢慢就忘了这份敬仰,变成自己内心纯粹的沉浸。
你会发现,徒步其实是跟自己对话,跟自己和解,所有宗教行为,到头来都是为了跟自己和解。 “去掉那些多余的企图,你才能真正跟自己和解。”
我说:“啥是多余的企图?都去掉了,人生不就啥也不用干了?”
他说:“就像一湖水,在大自然里,有风来,湖水就起波浪、起涟漪,这就是我们的人生。湖是真心,真心遇到风这个外缘,就起了波浪。我们觉得波浪就是人生,就去追波浪,还把各种各样的波浪当成活着的理由和支撑。
总说没谁就活不了,没啥东西就活不了,抓了这个抓那个,一个都不肯放,其实都是想抓住那些波浪。 “可真正的湖水一直都在。没有湖水,就不会有波浪;没有风,也不会有波浪。有波浪,有风,不代表我们要躲开这些,你根本躲不开人生的各种遭遇、各种波浪涟漪,但你得做到不被这些迷惑。
“在所有波浪和遭遇里,透过神圣、卑微这些各种区分和定义,始终能静下心来,回到湖水本身。这样你就能完完全全拥抱所有波浪涟漪,因为你从来没离开过你的湖水!”
这时候,旁边听着的甲央立马站起来,郑重地给这位神秘人鞠了一躬。
神秘人站起来笑了笑,自己往远处走了。他的背影在冈仁波齐山前,显得那么自然纯净。
(本文为故事,请勿当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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